宣传统战部  韩秋红

王国维（1877-1927），浙江海宁人，是近现代中国文化学术史上的伟大学者。他不仅跨越古今而成名，也是中西文化而自铸伟辞的一代国学大师。代表性著作《红楼梦研究》、《人间词话》、《宋元戏曲考》。《人间词话》最负盛名。其中自成一家的“三境界”论受到了很多人的推崇。品读之，不知不觉中，被其所浸润，所提升，进入美的境界，眼界变得宏大，心胸变得高洁。

《人间词话》之二六：“古今成大事业、大学问者，必经过三种之境界：‘昨夜西风凋碧树，独上高楼，望尽天涯路’，此第一境也。‘衣带渐宽终不悔，为伊消得人憔悴’，此第二境也。‘众里寻他千百度，蓦然回首，那人却在，灯火阑珊处’，此第三境也。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。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，恐为晏、欧诸公所不许也。”

这是一段广泛传颂的精妙文字，原本是言情话相思的。但王国维却用来借论词而论人生活动的境界。

第一境是追求的境界。这一层面，人需高瞻远瞩，望眼欲穿，要为自己设立崇高的追求目标；第二境是创造的境界。这一层面，人要深思苦虑，孜孜追求，虽历尽百千失败，亦不能灰心丧气；第三境是成功的境界。经过了前面两个层面之后，成功会不期而遇，能获人之所未获，终成为一位拥有创造成果的幸福的人。

王国维极其自然地运用了古典诗词里脍炙人口的经典句子，阐释了这三个层面的不同特点追求—创造—成功，信手拈来把诗句从爱情领域推绎到治学领域，赋予它们全新的含意，贴切生动地描绘了人们在这三个境界中的思想感受与心路历程。寥寥数语，就点透了三种境界。真可谓不着一字，尽得风流。

这三种境界，从另外一种角度去解读，可以看出有对自己的勉励，因为他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，是一位品尝过追求、失败、成功的人；也有用三境界说来解读三位词人的作品，各借一境以评一位词人，达到摘句评词，以词评人之意。

第一境出自晏殊的《蝶恋花》。晏殊虽然“富贵优游五十年”，但诗词中常有迟暮落寞婉约之风，比如为人熟知 “无可奈何花落去，似曾相识燕归来”的惋惜流连，“念兰堂红烛，心长焰短，向人垂泪”的悱恻缠绵。王国维评价第一境这句诗为“悲壮”、“忧生”。何为“悲壮”？风催碧树，一片凋落，闺中人再“独上高楼，望尽天涯路”，已是悲怆难抑，故此阙“悲壮”。何为“忧生”？忧生是对生命的忧虑，抒写出个体对生命的焦虑、追求和失望，是一种无法挥除的孤独，它的情调是悲怆的。所以“昨夜西风凋碧树，独上高楼，望尽天涯路”自有一种莫名的惆怅。

第二境出自柳永的《蝶恋花》。柳永一生追求功名，怀才不遇，为人放荡不羁，宦途潦倒，由追求功名转而厌倦官场，沉溺于旖旎繁华的都市生活，在“倚红偎翠”、“浅斟低唱”中寻找寄托，本来就已经身入“衣带渐宽终不悔，为伊消得人憔悴”自持自怜的境地。王国维对柳永多有偏见，在《人间词话》里仅有“长调自以周、柳、苏、辛为最工”一处关于柳永的好评，而这个是在删稿中看到的。

第三境出自辛弃疾的《青玉案》（元夕）。辛弃疾，王国维称为“词中之狂”、“雅量高致”、“豪”、“神悟”，评价甚高。辛弃疾以豪放名世。狂者为积极进取的人，辛弃疾为词史上的伟大开拓者，故称狂者，这里也有遗世独立的一面。豪，是指豪宕，面对人生种种坎坷，因入世甚深，好生眷恋，壮志难酬所激起的是一腔忠愤。辛弃疾之词立意高远，有悲悯天下之心，境界尤高。虽一生坎坷，但能自辟天地，这正是“众里寻他千百度，蓦然回首，那人却在，灯火阑珊处”的执着、明快与雄阔。

细细品读，真为这三境界所折服。若非曾经“独上高楼”远望“天涯路”，又怎能“为伊憔悴”而“衣带渐宽”呢？如非“终不悔”地苦苦追求，又怎能见得“灯火阑珊处”的美景呢？